在工美大厦旗舰店外，整个队伍已经甩出去几百米长，粗略估计已经有近千人参与进来。哪怕喇叭一直呼吁顾客不要盲目排队，毛绒玩具和盲盒都会陆续到货，“不是说今天卖完就不干了”，但排队人数还是只增不减。文 | 曹默涵编辑 | 周维运营 | 橞楹大年初五，我没拜财神，没睡懒觉，清早7点半便和同伴打车赶往王府井，想买一只冰墩墩毛绒玩具。我满心以为，提前一个多小时到工美大厦旗舰店就能稳操胜券，等9点半一开门，第一波进场没问题。但我天真了。7点50分，我前面已经排了280多号人，队伍歪歪扭扭地转了好几个弯儿。▲ 2月5日一大早，顾客在冬奥特许商品旗舰店门外排成了长龙。曹默涵 / 摄接下来的三个钟头里，我遇到了凌晨5点就来蹲守的张家口人民，“抛家舍业”为10岁女儿起早排队的母亲，终于不用羡慕上海朋友可以排玲娜贝儿的北京姑娘，还有排队排急眼了爆出京骂的男人。感谢冰墩墩，让不想走亲戚的北京土著，和因为种种原因没回老家的外乡青年，有理由相聚到一起，缩手跺脚地过了一个热闹的大年初五；也让我体会了一把，排队排到最后，想要的一无所有，自己快冻成冰墩墩的感受。凌晨一两点排队扫了一眼陌生的“队友”们，我立马觉察出自己准备不充分的事实。虽然已经立春，北京的早晨还是犹如冰窖，最低零下7°C的气温（体感温度零下10°C），让轻视它的人连呼后悔——不是后悔来排队，因为几乎没有中途放弃的选手，而是后悔为什么不做点功课带够御寒的装备。我左边的姑娘，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，双脚夹着折叠凳；后面的大哥，帽子围巾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，全身上下就露了一双眼睛。还有人装备了更具年代感的护具，一件领子可以立起来的军大衣，穿上它再将手揣进上衣兜，瞬间回到十年前火车站彻夜排队买票的场景。最前方的几个小伙子，热络地交谈着。可以确定的是，他们是这场排队游戏的赢家，将获得进场扫货的第一批门票，不止一个人手里攥着大号的蛇皮袋，似乎在预告要疯狂血拼。当然，他们也付出了“惨重”代价——凌晨一两点，很多人刚入睡的时候，就占上了位置，然后顶着寒气熬过六七个钟头。小梅比他们到得晚。她在北京工作，家乡是和北京一起申办2022年冬奥会的张家口，这让她的自豪感油然而生：“上一次咱们开北京奥运会的时候，没有买这些周边，好不容易这次又办奥运会，我就想着要参与进来。”不用说，在场的所有人，都是为了同一个世界、同一个梦想——2022年北京冬奥会吉祥物，熊猫冰墩墩系列。它还有一个伙伴叫做雪容融，冬残奥会的吉祥物，原型是红灯笼。为了确保抢到冰墩墩，小梅凌晨2点多就醒了，生怕来晚了错过第一批进场的机会。结果，当她和朋友5点出现在王府井大街时，前面已经排了八九个人。听说我7点多才到的，她悲观地提醒，昨天有人也是7点多到，最后到了中午才进大门。被争夺的热门产品，主要是冰墩墩系列的手办盲盒和毛绒玩具。▲ 冰墩墩手办版与毛绒玩具版对比。图 / 网络盲盒一个系列里有6个常规款和1个隐藏款，和市面上其他盲盒的玩法无异，可以花118元买一个，也可以直接708元“端盒”买6个，官方公布的隐藏款抽中概率是1/120。毛绒玩具简单一些，单个冰墩墩192元一个，冰墩墩加上雪容融的套装288元。在小梅眼里，这些商品的定价都有些夸张，“我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贵在哪儿”。她只准备买一个普通款的手办，现场体验一下奥运的氛围。紧排在我后面的金蝶，对毛绒玩具势在必得，“我闺女就要那个”。网上都卖断货了，她和丈夫只能起早从颐和园附近的家里赶到王府井，试试运气。事实证明，运气只属于起得更早的人。8点50分，离商场开门还40分钟的时候，特许旗舰店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出来宣告：冰墩墩毛绒玩具，今天到货500只，每人限购一只。▲ 王府井工美大厦旗舰店外张贴的告示。曹默涵 / 摄此时，整个队伍已经甩出去几百米长，粗略估计已经有近千人参与进来。哪怕喇叭一直呼吁顾客不要盲目排队，毛绒玩具和盲盒都会陆续到货，“不是说今天卖完就不干了”，但排队人数还是只增不减。虽然奥运特许商品的销售店铺不只这一家，除了王府井，天安门、前门附近还有一些零售店，但旗舰店的名头还是盖过了其他家，排队的人数也是最多的。新晋顶流我宽慰金蝶说，前面有280多个人，排到我们指定有。她打量了我一圈，笑着问我买不买毛绒玩具，不买的话能不能帮她带一只。我和同伴两个人只想买一只，答应了，她立即加我微信，约好待会儿出来就转账。金蝶说，往年春节这几天，王府井没多少人来逛，出租车都打不到。排在后面的何颖接过话茬，她说，她去年10月份左右就来这家店逛过，“那时候根本没什么人来，价签脏了，我还给他们擦过一次”。“大前天（2月2日）时，还没这么火。也是奇怪，冬奥会吉祥物也推出来两年多了，临到开幕才火了。”何颖说。2019年9月17日，是冰墩墩和雪容融第一次跟世界见面的日子。当年11月2日，它俩的第一批玩具类特许商品正式首发上市。而位于王府井的特许商品旗舰店，则在2021年2月4日，北京2022年冬奥会倒计时一周年的时候正式亮相。事态在冬奥会赛事拉开帷幕的这两天迅速地变化。当农历新年碰上冬奥会开幕，冰墩墩一跃成为“新晋顶流”，一天能上好几个热搜。值得一提的是，这里面不乏日本电视台记者辻冈义堂的功劳。“爆买”一词本是日本流行语，原本是用来形容赴日旅游的中国游客疯狂购买日本产品的行为。但这次来到冬奥会现场的日本人，成为爆买的主角，对象是冰墩墩徽章、短袖和各式周边。辻冈义堂远程连线时，被问及有没有花样滑冰的最新情报，他的回答是，“花滑的情报没有，但是我有冰墩墩”，随即展示了工作证绑带上别着的两个徽章，“请允许我介绍一下今天的冰墩墩的最新消息，可以看到，这里只有花样滑冰‘冰墩墩’……”日本那边的主持人调侃他“买太多了，你还不如买件外套”，他的回应是，掀开另一边衣服，绑带的另一边还有4个冰墩墩徽章。▲ 辻冈义堂介绍“六墩墩”。图 / 央视网视频截图这次连线之后，辻冈义堂拥有了一个新昵称——“义墩墩”。为了向同事传达他的心情，他甚至安排了一次国际快递，寄了一箱冰墩墩周边回日本。这也使得更多的朋友找他代购，因为相关商品在日本二手网站上炒到了好几倍的价格，甚至出高价也买不到。据说，至少有3亿人看了辻冈义堂和冰墩墩相关视频。有网友调侃，日本记者来华采访报道冬奥会，因过于痴迷冰墩墩反成为被采访报道对象。而在冰墩墩的家乡，火爆程度当然是比日本有过之而无不及。据《北京日报》消息，2月4日，冬奥旗舰店的单日销售额突破新高，达到近300万元。截至发稿，奥林匹克官方旗舰店数据显示，冰墩墩和雪容融的手办摆件月销量超过4万件，不管是8cm的还是10cm的，都已经卖光下架；冰墩墩立体包挂钥匙扣月销量超过2万件，有网友曾刷到过短暂补货，但也都是出来就被“秒光”。二手网站闲鱼已经屏蔽了冰墩墩的搜索词，搜索“冰dd”“bdd吉祥物”等关键词出现的商品，也已经溢价两倍甚至更多。一“墩”难求之后，不少网友们翻出了不久前奥运知识竞答的奖品、加油站加油送的赠品，和无意间逛街顺便买了结果还没拆的限量版徽章，原地成为凡尔赛文学的作者，“年前爱答不理，年后高攀不起”。还有一群人，最先嗅到了风向。一位前些天还在叫卖各家电视台春晚录制名额的黄牛，大年初四晚上发了一条朋友圈，“现货，冰墩墩北京地区支持闪送”，配的视频里堆满了红色包装的冰墩墩毛绒玩具。到了初五，他又广而告之：“现在买不起冰墩墩的，给义乌一点时间，厂子还没复工，等复工，大家都有了。”看着冰墩墩的火爆，何颖想到了玲娜贝儿，另一个被疯抢的“顶流”，周边到现在都严重缺货。每一次有游客问她什么时候才能买到，玲娜贝儿都会做出踩缝纫机的姿势。“我看别给贝儿踩缝纫机了，都过来踩墩墩吧。”何颖笑道，自己有“大仇得报”的感觉。作为北京土著，她去年非常羡慕上海的朋友，可以随时有机会去迪士尼排队买玩偶，自己只能干看着；如今北京出了个冰墩墩，她终于可以发挥排队的热情了。▲ 队伍中基本已是人手一只冰墩墩。曹默涵 / 摄冰墩墩的诞生冰墩墩能成为“新晋顶流”，在很多人眼里是一个突发事件。就连冰墩墩设计团队的负责人、广州美术学院视觉艺术设计学院院长曹雪，都对这份热情始料未及。周边售罄，以至于他儿子都没能买到一只冰墩墩。2月5日，曹雪发了一条微博：“有许多亲朋好友问我们手上还有没有冰墩墩，或是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渠道？我们十分抱歉地告诉大家，我们什么也没有。”买不到实实在在的周边，也别着急，至少表情包可以先用上。传播较广的一组图，来自于三代熊猫吉祥物的对比，将1990年北京亚运会的吉祥物盼盼、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吉祥物晶晶和2022年北京冬奥会的吉祥物冰墩墩放在一起，就是一只熊猫伙食越来越好、逐渐发福的生动写照。▲ 三代熊猫吉祥物对比。图 / 网络不过，冰墩墩诞生的故事，最初和熊猫并没有关系。曹雪告诉媒体，它外面那一层冰晶外壳，才是冰墩墩的起源，灵感来自北京传统小吃冰糖葫芦。设计团队总执行人刘平云对《南方周末》回忆当时冬奥组委的意见：“冰糖葫芦”很有中国元素，有北方的特点，具备现代化、年轻化的表达方式，能够把当下的表情包容纳进去，也可发展做周边产品。但唯一的问题是，只是食物，无法承载国家形象。最终，冰糖葫芦的“冰壳”被保留下来，但里面的内核需要换成另外的元素。老虎、兔子、麋鹿等形象相继被淘汰，只留下了熊猫。冬奥组委的意见是，“如果找一个能代表中国的动物，除了熊猫没有第二个选择”。最终，带着冰壳的熊猫出现了，壳子边缘还有象征着国家速滑馆的“冰丝带”元素。比起前辈盼盼和晶晶，冰墩墩的形象更加圆润、软萌，某种角度看过去，像是一只漏出一点馅儿的冰糖芝麻汤圆。▲ 冰墩墩造型介绍。图 / 视频截图除了公认的粉丝头子“义墩墩”，还有不少赶赴北京的国际友人被冰墩墩圈粉。捷克花样滑冰运动员娜塔莉·塔施莱罗娃收到的礼物里，就有冰墩墩玩偶，她为此激动地发了一条vlog：“和我的熊猫的第一个夜晚。”摩洛哥亲王阿尔贝二世在人民大会堂体验面塑制作，完成了一个面人冰墩墩后，他请求工作人员再为他制作一只，因为家里有一对双胞胎等着他。如果说玲娜贝儿的走红，是迪士尼快乐造梦的成功，冰墩墩的一夜成名，可能还得归结于冬奥会的盛大开幕。大概三天前，我在微博热搜上第一次看到冰墩墩这三个字时，不以为意。等到初四冬奥会开幕式前，冰墩墩那张抖雪的动图刷了屏，发现心动为时已晚——热门周边已经全网卖断货了。2月4日，冬奥特许商品旗舰店官方微信晒出两张穿越了时间的对比图——一张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前夕，消费者们在工美大厦前排队购买开幕式首发海报；另一张则是2月3日，同样的地点，这次是为了冬奥会，为了冰墩墩。十多年前时，电子商务体系尚不发达，想买吉祥物周边，主要靠线下商场，当年的顶流属于五只福娃，哪怕最初一套玩具390元的价格有些贵，也一度卖到断货。而在消费者已经熟悉甚至依赖电商的当下，为了抢购一只热门的冰墩墩，大家又想起了被遗忘的大卖场。▲ 刷屏的冰墩墩抖雪。图 / 网络得不到的限量版经过前一晚的仔细研判，我认定不能指望线上的奥林匹克官方旗舰店，和冰墩墩仨字儿沾边的无论摆件、徽章还是毛绒玩具，一概显示“商品已经卖光啦～”，俏皮的波浪号看着无奈的我。搜了搜北京的肯德基门店，新春欢聚桶不送冰墩墩的印章摆件了，炸鸡和汉堡的套餐也不香了。在社交媒体信息的连番轰炸下，拥有一只“冰糖熊猫”开始成为紧迫的事。而排队成为线上缺货状态下，唯一可能的“快速通道”。所以，我决定前往王府井。愿意在寒风中付出时间的人们，敌我观念分明。一起排队的陌生人，可以迅速抱团结为战友，而企图插队的外来者就是“敌人”。在排队的3个小时里，何颖无情地回绝了两名想要加塞的“敌人”：“你也别问我排这儿行不行，我们这都是排了一两个小时的，你直接问问后边排队的人行不行？”就在前面还剩最后十多个人的时候，把我视作战友的金蝶邀请我和她一起钻进旁边的麦当劳，暖和暖和身体，留下轮值的队友排队。此时，我最大的敌人是侵入双脚的寒意，尽管现场的工作人员给所有排队的人发放了暖贴，手暖和了，双脚还是冰冷。麦当劳的一层，挤满了进来取暖的“队友”，包括邻座的一对母女，准确地说，是一个把头埋在臂弯里、浑身写着不开心的女儿，和一个着急安慰孩子的母亲，“等过两天有货了，妈妈再给你买好不好？”显然，她们不属于幸运的500分之一。在不远处的桌子上，堆了好几个限购的毛绒玩具。有路过的人问玩具的主人，这些卖不卖？一个加50块、100块也行。这位母亲听见了，呛声道：“人家排了4个小时买到的，50块让你去排4小时，你干不干？”路人只好悻悻地离开。▲ 挑选冰墩墩商品的人们。曹默涵 / 摄时间来到10点47分，排了3个小时队的我们，终于踏进了工美大厦的大门。只是，还没来得及让身体回温，又兜头迎来了一盆冷水——500份冰墩墩毛绒玩具已经卖光了。金蝶、何颖还有我，面面相觑。前后打听了一圈确认了这个消息，何颖挤出了一个疑问句：“合着排了3小时，白排啦？”有疑问的不止是我们三人。从商场另一侧，传来尖锐的京骂声：“我X你X的，不排了！”扭头一看，一个气冲冲的男子大步离开了队伍，一旁的保安紧随其后，工作人员一边道歉，一边维持秩序。不只外面有上千人的长队，进了商场，还有队要排。你很容易从中辨认出幸运的人，他们人手拎着一个或者多个冰墩墩。只是，无法从工作人员口中问出，我们排在300号左右，却没能买到冰墩墩的原因，明明刚通知一个只能买一个。何颖啥也没买，扭头就走了。很多徽章和盲盒她之前都买过了，这次排队就想要个毛绒玩具。金蝶和我没有这么果断，本着“排都排了再看看”的心态，我们又加入了排徽章的队伍。这次比较快，十几分钟后，我们获准进入指定区域挑选。只要不盯着热门款，摆在面前的选择就多了起来。很多顾客拎起小篮子就开始“进货”，冰墩墩的蓝色徽章一抓就是一把。仔细一点的，会细心寻找后面写着“全球限量5000枚”字样的小徽章，“限量”在此时显得尤为珍贵。我挑了几枚徽章，根本没注意到商品背后右下角字小如蝇的标价，结果就是“扫货”一时爽，结账的时候需要掩饰一下慌张。虽然最后没帮上金蝶，但我们还是交换了战果，我花了600多块，她花了上千块。走出工美大厦的那一刻，已经是正午时分，寒冷的空气再次袭来。门口的扩音喇叭，传来没有感情的女声播报：吃饭不用排队，往楼下走。很显然，没什么人对吃饭感兴趣，王府井大街上的几千人觉得排队更重要，这时的队尾已经朝着更远处的北京apm蜿蜒而去。2月5日晚间，冬奥旗舰店通过微信公众号发布微信提示：正在尽全力协调备货，不要着急！不要囤货！理性消费！与此同时，限量版冰墩墩首发亮相了。金色的光芒很耀眼，收集的攻略也很简单，只要参加本届冬奥会并获得一个项目的前三名，就可以100%拥有了。这个，我只能去闲鱼上碰碰运气了。（文中人物皆为化名）▲ 项目前三名专属的金色冰墩墩。图 / 微博@央视新闻文章为每日人物原创，侵权必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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